雙槳來時，有人似舊曲桃根挑葉。歌扇輕約飛花，蛾眉正奇絕。春漸遠(yuǎn)，汀洲自綠，更添了凡聲啼鳩。十里揚州，三生杜牧，前事休說。
——姜白石
韓朋臉上變色，低聲說道：“劉兄，小弟有點事情，要出去一趟。明天咱們再來這里相會?！闭酒鹕韥恚鲇X虎口一麻，手腕好像給加上一道鐵箍，原來是給劉抗抓緊了他的手腕。韓朋吃了一驚，顫聲說道：“劉兄，你，你這是——”
劉抗哈哈一笑，說道：“韓兄，咱們雖然多年不見，但畢竟曾經(jīng)是過最要好的朋友，是不是？”
韓朋越發(fā)吃驚，說道：“是呀，這許多年來我都在思念劉兄。雖然大家都上了年紀(jì)，咱們的友情可沒有變?！?
劉抗說道：“好，這就好了。我久聞?chuàng)P州二十四橋之名，想去玩玩。咱們是好朋友，你應(yīng)該陪我?！?
韓朋訥訥說道：“這個，這個——”
劉抗面色一端，冷冷說道：“你有什么緊要的事情，說來聽聽，或許我可以代你分優(yōu)?！?
韓朋甚是尷尬，臉上一陣青一陣紅，只好說道：“也，也不是什么緊要的事情——”
劉抗笑道：“既然不是什么緊要的事情，那就留待明天再辦吧。你看這晚霞紅得多么可愛，今晚的月色一定很好。咱們好友相逢，豈可錯過了今宵的二十四橋明月夜？”
韓朋情知擺脫不掉，只好苦笑說道：“難得劉兄有這雅興，小弟自當(dāng)奉陪、奉陪?！?
劉抗說道：“繆兄，你住在哪里？我和韓兄?jǐn)⒘伺f就來找你?！?
他和韓朋手拉著手說話，不知內(nèi)情的外人看來，十足像是好朋友在親熱談心，但卻瞞不過武學(xué)行家繆長風(fēng)的眼睛。
繆長風(fēng)心里想道：“他想必是找個僻靜的地方，盤問這姓韓的了?！碑?dāng)下說出了自己所住的客店名字，便即告辭。
此時己是萬家燈火的時分，繆長風(fēng)回到客店，進(jìn)入房間。發(fā)覺房間里的擺設(shè)，似乎有點異樣，留心察看，發(fā)覺是有人曾經(jīng)搜查過這個房間。他的行囊給翻得衣物凌亂，但銀子、衣物卻沒一件遺失。
繆長風(fēng)想道：“這當(dāng)然不是小偷的所為了，哼，是那姓伍那伙人干的呢？還是我給鷹爪綴上了？”
忽地后窗無風(fēng)自開，跳進(jìn)一條大漢。
繆長風(fēng)道：“好個小賊，我正要拿你，你倒先來找我了！”口中說話，一招大擒拿手法已是閃電般的使出來，疾抓那人的琵琶骨。
那人一個沉肩縮肘，輕輕一撥，把繆長風(fēng)的一抓化開，贊道：“好功夫，你姓甚名誰？快說實話！”
繆長風(fēng)這一招大擒拿手法，是他得意的絕招之一，給那人輕輕撥開，也是不禁吃了一驚，連忙退后一步，橫掌當(dāng)胸，打量對方，只見這個人髯須如戟，相貌甚是粗豪。
由于這人的相貌特別?？婇L風(fēng)驀然想起一個人來，失聲說道：“你可是遼東大俠尉遲炯么？”
那人哈哈一笑，說道：“不敢。在下正是尉遲炯。慚愧得很，我都記不起曾經(jīng)在哪里見過你了?！?
繆長風(fēng)道：“孟元超是我的好朋友，他常常和我提及閣下，兩個月前，我和他同在北京，曾經(jīng)見到快活張，知道尉遲大俠也在京中，可惜未能見上面?！?
尉遲炯道：“啊，你這么說，我知道了。你敢情是繆大俠長風(fēng)兄？”
繆長風(fēng)笑道：“大俠二字，在尉遲兄面前，我可是不敢當(dāng)。那次大鬧北京之事——”
尉遲炯打斷他的話道：“大家免除客套。北京之事，咱們慢慢再談，繆兄，你先告訴我，你剛從哪里回來？可曾碰上鷹爪？”
繆長風(fēng)道：“我和一位新結(jié)識的朋友，在臨江 樓喝酒，是曾碰上幾個可疑的人物，卻不知是不是鷹爪？”當(dāng)下將臨江 樓上的遭遇。簡單扼要的告訴尉遲炯。
尉遲炯道：“你這位新交 的朋友劉抗，我也曾聽過他的名字。他是天地會的一個人物，綽號玉面判官，貌似文質(zhì)彬彬的書生，卻是嫉惡如仇，出手狠辣。至于那個韓朋，我卻不知道了?！?
繆長風(fēng)道：“姓伍的那一伙人，尉遲大俠知不知道他們的來歷？”
尉遲炯說道：“這四個人我知道他們是黑道中人，卻沒會過?！毕肓艘幌?，忽道：“那姓宗的是不是五十來歲的一個身材高大的人，如此這般相貌？”
繆長風(fēng)道：“一點不錯，尉遲大俠認(rèn)識他？”
尉遲炯笑道：“豈止認(rèn)識，我曾和他交 過幾次手呢！這人是扶桑派的叛徒宗神龍，暗中投靠了清廷的大內(nèi)總管薩福鼎！”
繆長風(fēng)道：“怪不得這人的武功如此厲害。尉遲大俠，你是怎來到這里的？”
尉遲炯笑道：“對，我突如其來，你想必摸不著頭腦，我是應(yīng)該和你說明白了?！?
“揚州震遠(yuǎn)鏢局分局的總鏢頭和我頗有交 情，后天是他的六十壽辰，我是來給他祝壽的?！?
繆長風(fēng)道：“小弟也正是來給他祝壽的，咱們后天一同去?！?
尉遲炯道：“我的房間就在你的對面。大約一個時辰之前，忽聽得有夜行人的衣襟帶風(fēng)之聲 從屋頂掠過，你知道我是在京中犯了案逃出來的，是以我不能不起疑心，疑心這是一個沖著我尉遲炯而來的鷹爪?！?
“不料這人沒有闖進(jìn)我的房間，卻偷偷進(jìn)入你的房間去了，我聽得他在房間搜索的聲響，料想他一定是知道你不會很快回來，才敢于這樣大膽。但因我摸不清他的路道，便也不便冒昧出手。”
“這人的輕功頗為高明，我猜想他走然不是小愉。所以就在你的房間外等你回來?！?
繆長風(fēng)笑道，“你大概猜想是黑吃黑吧？”
尉遲炯笑道：“有這么一點思疑，我設(shè)想了幾種可能，總之是料準(zhǔn)了你不是普通人了?！?
繆長風(fēng)忽地霍然一?。赫f道：“不好”尉遲炯道：“什么不好？”繆長風(fēng)說道：“劉抗約了韓朋在二十四橋‘?dāng)⑴f’。我看韓朋不像是個好東西?！?
尉遲炯道：“你是怕劉抗著了他們暗算？”
繆長風(fēng)道：“是呀。你想宗神龍可說是大內(nèi)總管薩福鼎的頭號鷹爪，有他這樣的人物來到揚州，而他又是和韓朋相識的！”
尉遲炯道：“對，防人之心不可無。那么咱們——”
繆長風(fēng)說道：“我到他們約會之處察看，尉遲兄，你留在這里?！彼驗槲具t炯是“欽犯”身份，不宜輕易露面，故此寧可獨自前往。
尉遲炯知他心意，笑道：“你是怕我惹事生非對不對？也好，我就留在這里看守。若是還有鷹爪前來，我定然把他拿下?！毙南耄骸耙钥婇L風(fēng)和劉抗的本領(lǐng)，對付一個宗神龍那是綽綽有余。即使宗神龍這邊再加上了伍寵 那一班人，也不是他們對手?！笔且砸簿头判淖尶婇L風(fēng)單騎前往了。他將一支蛇焰箭交 給繆長風(fēng)，說道：“二十四橋離開這間客店不過三四里路，倘若敵人太多，你把這支蛇焰箭射上天空，我會看得見的?！?
韓朋惴惴不安的跟著劉抗走向二十四橋。
二十四橋是揚州的一個名勝，并非有二十四座橋。它原名紅藥橋，相傳古代有二十四個美人吹蕭于此，因此得名。唐代名詩人杜牧有“寄揚州韓綽判官”一詩：“青山隱隱水迢迢，秋盡江 南草木凋。二十四橋明月夜，玉人何處教吹蕭”？說的就是這一座橋。（羽生按：此一說法，根據(jù)《揚州畫舵錄》。另一說法，據(jù)云揚州在唐代確有二十四座橋，見沈括之《補筆談》。但此處應(yīng)以前一說法為正）
玉字無塵，銀河照影；湖光勝雪，橋影流虹。劉抗笑道：“韓兄，你還記得那年咱們在西湖斷橋橋邊夜話之事么？”
韓朋本是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，不知劉抗要如何對付他的。聽得劉抗和他思憶往事，稍稍放了點心，說道：“讓我想想看，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。第二天，你就單身北上，尋師訪友去了，對不對？”
劉抗說道：“難得你記得這樣清楚。那么想必你還記得，那天晚上，咱們在斷橋遙望對面的岳墳，同聲朗誦岳武穆的滿江 紅詞，那時你我都有一番抱負(fù)，大家共勉：莫等閑白了少年頭？”
韓朋強(qiáng)笑道：“你不說我?guī)缀跸氩黄饋砹?。不錯，是有這么一回事。唉，但說來慚愧，劉兄，你如今是名播江湖，小弟卻是風(fēng)塵碌碌，一事無成?！?
劉抗說道：“不見得吧，聽說你近年很得意呢?！?
韓朋心頭微凜，說道：“你是聽誰說的？小弟年來株守家園！哪談得上什么得意?！?
劉抗說道：“怎樣叫做‘得意’，各人看法不同，咱們暫且不談這個。韓兄，你看這二十四橋比斷橋如何？”
韓朋莫名其妙，心道：“他倒有興致和我談?wù)擄L(fēng)景？”說道，“一是揚州佳處，一是杭州勝景。我看是各有各的好處，很難比較，也不必比較。”
劉抗說道：“說得是。但指點江 山，縱談人物。我看揚州和杭州也有一樣相同?！?
韓朋說道：“哪樣相同？”
劉抗緩緩說道：“兩個地方都曾有過一位民族英雄，留名青史！岳武穆在臨安（即南宋時代杭州的名稱）支撐了宋室的半壁江 山，寫下了滿懷忠憤的滿江 紅詞；史閣部（明末忠臣史可法）死守?fù)P州，城破不屈而死，也曾以熱血寫下史詩。他們兩人的抗敵事跡，豈不足以先后輝映？”
韓朋不敢搭腔，默默無言的和他踏上二十四橋。
劉抗斜倚欄桿，又說道：“聽說史閣部曾在這橋上誓師抗清，今夜我特地和你到這二十四橋，就是恐怕你記不起這些英雄事跡?！?
韓朋苦笑道：“劉兄，小弟株守家園，早已沒有少年時代的豪氣了。我這副料，本來就不是英雄?！?
劉抗說道：“咱們不必做英雄，但總不能忘記了咱們是漢人。如今你我身在揚州，難道揚州十日、嘉定三屠這些慘酷的史事，你都忘記了么？”
韓朋澀聲說道：“我只想平平凡凡過這一生。記得又怎么樣，不記得又怎么樣？”
劉抗說道：“我并沒有要勉強(qiáng)你和我去冒抄家滅族之險，但你若還記得國仇家恨，即使不是與我站在一條道上，至少也不該為虎作悵，助紂為虐！”說至此處，聲色漸厲。
韓朋道：“小弟縱然不肖，尚不至如此！”
劉抗說道：“好，那么請你老老實實的告訴我，那姓宗的是什么人？”
韓朋說道：“他是扶桑派的名宿，姓宗，名神龍?！?
劉抗道：“你是怎么和他結(jié)交 的？”
韓朋似乎有了幾分著惱，說道：“劉兄，你是審問我呢？還是和我敘舊呢，宗神把好歹也是一位武林前輩，結(jié)識一位武林前輩，又有什么錯了？”
劉抗“哼“了一聲，說道：“宗神龍早已給逐出扶桑派了，你不知道他現(xiàn)在于的是什么嗎？”
韓朋吃了一驚，硬著頭皮說道：“不知道！”
劉抗冷冷說道：“他早已投靠了清廷的大內(nèi)總管薩福鼎了?！?
韓朋暗暗叫苦，心道：“原來他早已知道了宗神龍的秘密，唉，我本來不想卷入這個漩渦，但只怕實說出來，他也未必能夠原諒我了?！?
劉抗雙眸炯炯的盯著他，韓朋佯作大驚的神氣說道：“真的嗎？”
劉抗緩緩道：“韓兄，你是讀書人，你應(yīng)該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，再回頭是百年身這兩句話！你若是上了宗神龍的當(dāng)，現(xiàn)在和我實話實說，猶未為晚。否則，哼哼，縱使我念在舊情，江湖上的俠義道只怕也不會放過你！”
韓朋冷汗直流，說道：“劉兄，你叫我說什么呀？”
劉抗說道：“宗神龍約你在揚州相會，究竟有什么企圖，姓伍的那伙人，又是什么路道？”
韓朋訥訥說道：“沒什么呀，只不過是偶然碰上罷了。我只知道伍宏以前是黑道上的一尊人物，其他的人我就不知道了?！?
劉抗說道：“韓朋，我今日和你說了這許多話，無非是想你及早回頭，莫要誤入歧途。你定然執(zhí)迷不悟，可休怪我絕情。我總能查得個水落石出，好，言盡于此。你好自為之吧，告辭！”
韓朋大驚叫道：“劉兄，回來。我說，我說！”心中盤算：“是全部告訴他呢，還是揀點無關(guān)重要的告訴他呢？”
哪知盤算未定，暗箭已是突然飛來。
暗箭而且還不止一枝，劉抗呼的一掌拍出，打落兩枝，把手一抄，接了兩枝，但還是有一枝射著了韓朋！
劉抗低頭一看，只見這兩枝“暗箭”竟是三寸多長的柳枝。看來那人是隨手折下一技柳枝，分為五段，用作暗器的。最上乘的武功可以摘葉飛花傷人立死，這手功夫雖然還不足與之相比，但也是從這門上乘武功脫胎而來，頗足以驚世駭俗了。
韓朋慘叫了一聲，暈了過去。劉抗是個武學(xué)的大行家，聽他叫這一聲，卻知他傷得雖然不輕，尚未足以致命。當(dāng)下勃然大怒，喝道：“偷施暗算算得什么好漢，有膽的和我見個真章！”口中說話，飛身就向那人撲去！
那人凝身止步，沉聲說道：“你是泥菩薩過江 ，自身難?！北緛砺犓@樣的語氣，是要迎擊劉抗的，但就在他正要轉(zhuǎn)身的時候，柳樹叢中忽地又有一條黑影疾竄出來，那人一句話未曾說完，急急忙忙又往前跑了。
從柳樹叢中竄出的這個人正是繆長風(fēng)。
劉抗只差三步?jīng)]有追上那人，轉(zhuǎn)眼間他已跑到十丈開外，心里不由得暗暗叫了一聲“慚愧！”
繆長風(fēng)卻已攔著那人去路，喝道：“往哪里跑！”唰的一劍就刺過去，他已知道對方是勁敵，這一劍使得勁道十足，凌厲非常！
那人腳步不停，手里張開一把折扇，折扇輕輕一撥，平托劍身，繆長風(fēng)那柄長劍竟然給他引出外門，溯了個空。說時遲，那時快，那人折扇一合，當(dāng)作判官筆使，立即便點繆長風(fēng)的穴道。
繆長風(fēng)雖驚不亂，劍鋒一轉(zhuǎn)，抖起七朵劍花，一招兩式，護(hù)身攻敵。他抖起的七朵劍花，落下之時，可以分為七個劍點，同時刺對方七處穴道。
不料那人使的乃是虛招，折扇一點下拔，驟然間已是從劍花錯落之中突圍而出。
劉抗喝道：“接我一掌！”覷準(zhǔn)那人逃走的方向，搶快一步堵截，那人哼的一聲，左掌拍出，右手拿的折扇，反手一揮。
雙掌相交 ，劉抗身形一晃，退了一步。那人反手撥開繆長風(fēng)刺來的一劍，閃電般的從劉抗身邊掠過，繆長風(fēng)恐怕誤傷劉抗，連環(huán)三劍，只刺一劍，轉(zhuǎn)眼之間，那人已跑得遠(yuǎn)了。
繆長風(fēng)道：“咱們先看看韓朋吧?！?
韓朋給樹箭射著小腹，繆長風(fēng)以封穴止血之法急救，點了他傷口附近的穴道，把樹箭拔出，給他敷上了金創(chuàng)藥，韓朋悠悠醒轉(zhuǎn)。
韓朋一醒過來，便即罵道：“宗神龍，你，你好狠！”他剛才沒有見著那人面目，只道暗算他的必是宗神龍無疑。
劉抗說過：“那個人不是宗神龍。繆大哥，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嗎？”
繆長風(fēng)道：“那人我也從沒見過，不過——”
劉抗道：“不過怎樣？”
繆長風(fēng)若有所思，半晌說道：“能用折扇點穴兼作五行劍用的人，武林中沒有幾個。這人所使的招數(shù)與中原各大門派又是都不相同。我心目中已是疑心一個人了，不過咱們還是回到客店，見了尉遲炯再說吧?！?
劉抗又驚又喜，說道：“啊，尉遲大俠也來了這兒嗎？”
繆長風(fēng)道：“不錯，他和我正是住在同一間客店。他曾和我說起，他也是知道你的。這位韓兄傷得很重，也該找個地方給他調(diào)治，不如大家都到那間客店暫目住下吧。”
劉抗笑道：“咱們扶一個受傷的人進(jìn)入客店。只怕會嚇壞了店方。不過，也只好如此了?！碑?dāng)下背起韓朋，與繆長風(fēng)急奔客店。
到了那間客店門前，正巧碰著尉遲炯送客出門。尉遲炯見他們扶著韓朋回來，吃了一驚，說道：“這位可是劉兄弟？”劉抗說道：“小弟正是劉抗，這位是我的朋友，名喚韓朋?！蔽具t炯：“好，大家進(jìn)去再說。”
那客人道：“啊，原來這位就是劉爺，尉遲大俠，你們有事，我不耽擱你們了，明天請和貴友早到?！?
客人走后，繆長風(fēng)道：“這位客人是誰？”
尉遲炯道：“他是王元通的弟子。王元通的消息很是靈通，知道我來給他祝壽，我還未登門，他已經(jīng)派人來迎接我了。我說要等待一個朋友，答應(yīng)了他，明天一早，和你同去?！?
客店的主人果然甚是吃驚，但因他已經(jīng)知道尉遲炯是王元通的客人，雖是吃驚，卻也只得收容。幸好此時已是過了三更時分，其他的客人都已睡了，沒人瞧見。尉遲炯給了他一錠銀子，說道：“你別聲張，明天我就把他搬走?！钡曛魅说溃骸澳憷戏判?，你們是王總鏢頭的貴賓，貴友就是留在這兒，我也會盡心調(diào)護(hù)?！?
進(jìn)了房間，尉遲炯以本身真力替韓朋推血過宮，這樣他的瘀血就可以去得快些，再敷一次金創(chuàng)藥就可以確保性命無憂了。忙過之后，尉遲炯道：“讓這位韓大哥多歇一會，現(xiàn)在請你們告訴我吧，他是受誰所傷？這個傷可是有點奇怪呀？”
繆長風(fēng)笑道：“你瞧出什么奇怪來了？”
尉遲炯道：“這不是普通的箭傷。我看這枚暗器要比透骨釘略大，比袖箭略小，但決非鋼鐵打成的暗器。二十四橋邊有許多柳樹，大概是那人信手折下柳枝，以上乘內(nèi)功當(dāng)作甩手箭用來傷韓朋的吧？他的功夫雖然未算爐火純青，亦已屬于摘葉飛花之類的上乘內(nèi)功了。這暗器傷人的手法和中土各大門派也不相同，晤，那人是不是宗神龍？”
繆長風(fēng)見他說得有如目睹，好生佩服，笑道：“尉遲大哥，你猜得雖不中亦不遠(yuǎn)矣！我也懷疑這個人是扶桑派的一名絕頂高手?！?
當(dāng)下繆長風(fēng)把那個人的形貌說出來，說道：“他戴著一頂闊邊草帽，遮過了半邊臉孔，但還是看得出來，大概只有三十多歲年紀(jì)，像是個書生模樣?！?
尉遲炯吃了一驚，說道：“中年書生，用一把折扇當(dāng)作兵器？這、這——”
繆長風(fēng)道：“這人是誰？”
尉遲炯道：“真是這樣的話，這人就一定是牟宗濤了。嗯，這可真是令人有點難以置信。”
繆長風(fēng)道：“尉遲大哥，我要告訴你一樁事情。我在北京碰見快活張和李麻子，他們曾經(jīng)親眼見到牟宗濤在統(tǒng)領(lǐng)府中出入。”當(dāng)下把他所知的有關(guān)牟宗濤與北宮望勾結(jié)的種種事情告訴尉遲炯。
尉遲炯嘆口氣道：“我本來也是有點疑心他的了，只因他曾經(jīng)在我遭受鷹爪圍攻的時候拔刀相助，我才以為是自己錯疑了他。想不到原來那次的事情也是他和北宮望串通了的陰謀！”
劉抗這才知道繆長風(fēng)要留到現(xiàn)在才道出那人是誰的用意，那是要讓尉遲炯來證實那個人是牟宗濤。說道：“我聽說牟宗濤和宗神龍是不和的，不知可是真的么？”
繆長風(fēng)道：“不錯，牟宗濤與北宮望暗中勾結(jié)，宗神龍則早已投靠了薩福鼎，武林中許多人都知道的了。”
劉抗說道：“這么說來，恐怕是薩福鼎和北宮望都派了高手來到揚州的了，難道這些人都是來給王元通祝壽的嗎？王元通不過是一個分局的鏢頭，薩福鼎、北宮望何須向他討好。料想其中必定另有圖謀?！?
此時韓朋已經(jīng)恢復(fù)幾分精神，說遁：“繆大俠，劉大哥，你們救了我的性命，你們不盤問我，我也應(yīng)該實話實說了，咳，說來慚愧，劉大哥，你，你肯原諒我嗎？”
劉抗說道：“知過能改，善莫大焉，韓大哥，我就是等你這一句話。”
韓朋說道：“這件事要從我的岳丈說起。小弟是前年成的親，劉大哥想必你已經(jīng)知道？“
劉抗說道：“聽說韓兄入贅高門，婚姻得意，小弟還未曾向你賀喜呢?！?
韓朋苦笑道：“什么高門，我的岳丈有幾個錢倒是真的。他是長蘆的鹽商?！?
長蘆鎮(zhèn)在河北滄州境內(nèi)，滄州是長江 以北最大的鹽產(chǎn)區(qū)，長蘆鎮(zhèn)是運銷的中心，設(shè)有鹽運使，管理境內(nèi)的食鹽專賣。北五省的食鹽，大半仰仗長蘆供應(yīng)，就稱了“長蘆鹽”。
揚州長蘆，一南一北，在這一方面倒是地位相同，兩地的鹽商都是習(xí) 于奢靡，生活豪華，業(yè)中巨子，富可敵國。
尉遲炯道：“這么說，令岳并非武林中人，怎的卻和老兄今日之事有了牽連？”
韓朋說道：“他雖然不是武林中人，但與揚州鹽商卻有大宗的生意往來，因此也是震遠(yuǎn)鏢局揚州分局的主顧。小弟和這里的王總鏢頭，就是由于敝岳的關(guān)系認(rèn)識的，勉強(qiáng)也說得上是有點交 情?！?
劉抗道：“這又怎樣？”
韓朋說道：“有一天長蘆鹽運使把我們翁婿請到他的衙門，我還只道是普通應(yīng)酬，想不到宗神龍那廝竟也在座！”
劉抗說道：“如此說來，你是早就知道宗神龍身份的了？”
韓朋滿面羞慚，說道：“我是不該瞞騙你的，不錯，那日一見面，他就和我表明他的身份了?！?
劉抗說道：“他要你干什么？”
韓朋說道：“他要我充當(dāng)說客?！?
尉遲炯詫道：“說客，什么說客？”
韓朋說道：“他知道我與王元通相識，說是他也要來揚州給王元通祝壽，叫我給他引見。同時有一件機(jī)密之事，請我去說服王元通幫他的忙！”
劉抗笑說道：“不出所料，祝壽果然只是一個藉口。那是什么機(jī)密之事，你可以說嗎？”
韓朋說道：“宗神龍要在壽筵中捉拿一個欽犯，是以必須向王元通打一個招呼，王元通即使不能幫他的忙，也決不能攔阻。”
尉遲炯道：“他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么？”
韓朋說道：“宗神龍打的是如意算盤，到時他準(zhǔn)備向那人挑釁，假作是江湖上的私人恩怨，將那人捉了就走，那人既是欽犯，他必然恐怕連累王元通，諒他不敢自己表明身份，這樣一來，只要王元通肯替他遮瞞，別人也就不會知道個中真相了?！?
尉遲炯皺皺眉頭，說道：“他以為王元通會答應(yīng)他？”
韓朋說道：“王元通有家有業(yè)，他又準(zhǔn)許王元通置身事外，是以料想王元通不敢不依。”
尉遲炯道：“我看王元通未必是這樣的人吧？”
韓朋說道：“我也是這樣說，但宗神龍卻非要我給他試一試不可。”
劉抗道：“那你就答應(yīng)了？”
韓朋說道：“我的岳丈受他威脅，一口答應(yīng)了他。我又有什么辦法，除非我不要妻子?！?
劉抗說道：“你現(xiàn)在就不怕連累妻兒了么？”
韓朋苦笑道：“如今他們已然要取我的性命，我還有什么顧忌？”
尉遲炯說道：“你不用擔(dān)心，我給你想個辦法，讓你的妻兒不受連累。但那欽犯是誰？宗神龍可曾告訴了你？”
韓朋說道：“他怎肯告訴我？當(dāng)然，我也不敢問他?！?
尉遲炯暗自想道：“難道這欽犯是我？但宗神龍怎能知道我一定會來揚州給王元通賀壽？”當(dāng)下說道：“好，多謝你把這個秘密告訴我們。你的傷還未好，不宜勞累，我這里有顆丸藥，功能固本培原，你服了它好好的睡一覺?！?
韓朋吞了那顆丸藥，片刻之后，“卜通”就倒。劉抗看他不似是睡著了覺，伸手一摸，只見他手足冰冷，呼吸也沒有了。劉抗不由得大吃一驚，說道：“尉遲大俠，他已經(jīng)對咱們悔過了，你怎的還殺了他？”
尉遲炯笑道：“不是如此，焉能令他妻兒免禍？你放心，他不是真死?！?
劉抗道：“啊，這是什么丸藥？”
尉遲炯道：“這丸藥可以令他呼吸斷絕，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死了一樣。但只是沉睡三日，便會醒過來的?！?
繆長風(fēng)道：“楊牧也曾裝死過的，會不會給北宮望識破呢？”
尉遲炯道：“我雖是師楊牧的故智，但和楊牧的假死卻又不同。楊牧的棺村里裝的是石頭，不敢讓人家揭開來看，我這個棺材里裝的卻確實是韓朋的‘尸身’。劉兄，你知道他在揚州的住所吧？”
劉抗說道：“知道，他是住在一個和他岳父有生意往來的鹽商的家里?！?
尉遲炯道：“明天你買一副棺材，把他的‘尸體’送到那個鹽商家里，就說他是暴病身亡好了，那鹽商必定驚慌，然后你自告奮勇，替他運棺北上。我想宗神龍也一定會有人到那鹽商家里打探的，你就故意打開棺蓋，讓他們‘瞻仰’遺容?！?
劉抗笑道：“這計策好是好，只是王家的這一場熱鬧，我可是瞧不成啦！”
商量定妥，第二天便依計行事，劉抗買了一副棺材，裝上靈車，運往那鹽商家里，尉遲炯、繆長風(fēng)聯(lián)袂上震遠(yuǎn)鏢局的揚州分局，給老鏢頭王元通祝壽。
一路上，只見三山五岳的好漢，絡(luò)繹不絕，都是上王家的。尉遲炯笑道：“王元通雖然只是主持一個分局，交 游卻很廣闊，今天這個場面，看來倒是很不小呢。可惜少了一位朋友。否則可就更熱鬧了?！?
繆長風(fēng)笑道：“你說的這位朋友是——”
尉遲炯笑道：“這個人也是你的好朋友。我和他可說得是一見如故，意氣極之相投?！?
繆長風(fēng)恍然大悟，笑道：“哦，原來你說的是孟元超?！?
尉遲炯道：“不錯，我說的正是孟元超。蘇州是他第二故鄉(xiāng)，如果他在蘇州，想必也會來揚州趁這趟熱鬧的?！?
繆長風(fēng)黯然說道：“我也很掛念他，但他遠(yuǎn)在薊州，薊州蘇州，字體很似，卻是一南一北相隔千里，只怕是很難見著了?！?
尉遲炯笑道：“我盼望和他相聚，但說是這樣說，其實他還是不來的好，他那我一樣，也正是欽犯的身份?。 ?
繆長風(fēng)正容說道：“北宮望早就知道孟元超去了薊州，不會派道宗神龍到這里捉拿他的。尉遲大俠，這個欽犯恐怕就是指你！”
尉遲炯哈哈笑道：“我倒很想和宗神龍再打一架，但看來這個欽犯還是另有其人，否則昨晚那個夜行人就該來搜我的房間了?！?
繆長風(fēng)笑道：“可惜我還夠不上資格做個欽犯。宗神龍也不認(rèn)識我。昨晚的事情，我看只是因為我和劉抗曾在一起，賭酒贏了他們，是以他們起了疑心，想要查清楚我的底細(xì)吧？”
尉遲炯沉思半晌，說道：“恐怕不會這樣簡單！”但這“欽犯”是誰，他可還是猜想不到。
他們更猜想不到的是，孟元超和林無雙已是來到揚州。孟林二人來到揚州的時候，正是他們的往王家的時候。
孟元超一看時間還早，說道：“咱們不如晚上才去，待客人大多散了，免得惹人注目?！?
林無雙道：“不錯，反正咱們趕得上在今天這個日子給他祝壽就行啦，晚點去亦是無妨。但還有大半天的時間，咱們卻到哪里消遣？”
孟元超道：“揚州名勝之地很多，咱們可沒這許多余暇游山玩水，但有一處地方卻是應(yīng)該去的?！?
林無雙道：“什么地方？”
孟元超緩緩說道：“史公祠?！?
林無雙道：“這位史公，是不是明末那位殉難揚州的大忠臣史可法？”
孟元超道：“不是這位忠臣，揚州人怎會為他立祠？我也不會要和你去拜謁他的祠墓了?！?
林無雙道：“啊，原來揚州建有史閣部的祠墓，咱們既來到此間，這是非去不可?！?
原來清代到了乾隆年間，改用高壓 與懷柔的雙管齊下政策，清兵入關(guān)之初，揚州、嘉定二地屠戮最慘，乾隆為了緩和民憤，是以準(zhǔn)許揚州為史可法立祠。
史公祠的所在，揚州無人不知，他們很容易就找到了。祠堂沒人看守，這天冷清清的只有他們兩個游人。
祠堂里掛滿楹聯(lián)，正殿當(dāng)中懸掛的一副聯(lián)語是：“一代興亡關(guān)氣數(shù)；千秋廟貌傍江 山?！?
林無雙皺眉道：“這副聯(lián)寫得不好，韃子占了咱們漢人的江 山，難道只是一種‘氣數(shù)’嗎？史可法若然相信興亡只關(guān)‘氣數(shù)’非人力所能挽回，他也用不著死守?fù)P州，抵抗清兵了。不如順著‘氣數(shù)’向‘真命天子’投降罷啦。”
孟元超笑道：“不錯，這是騙人鬼話，但你可知道這副對聯(lián)的來歷么？”林無雙說道：“你說來聽聽?！泵显溃骸斑@副對聯(lián)是修茸史閣部祠墓的那個揚州知府謝啟昆寫的，他捏造了一段‘鬼話’。說是夢見史可法，他問史可法道：‘公祠中少一聯(lián)，應(yīng)作何語？’史可法就教他寫這副對聯(lián)。當(dāng)然這段鬼話只能騙愚夫愚婦，不過這副對聯(lián)卻是別有用心，謝啟昆是要百姓不要仇恨他的韃子皇帝，因此也就只能把興亡歸之氣數(shù)了。但話說回來，當(dāng)時他這副對聯(lián)若不是這樣寫，他的烏紗帽固然保不住，這個祠墓也未必能夠建成！”
林無雙道：“啊，原來如此，就怪不得了?！?
孟元超道：“不過這里的對聯(lián)還有一些是寫得不錯的，大概是因為時間過得久了，清廷為了故示寬大，也就不理會這么多了。咱們看下去?！?
林無雙念一副對聯(lián)道：“讀生前浩氣之歌，廢書而嘆；結(jié)再世孤忠之局，過墓興哀?！闭f道：“這副對聯(lián)寫得好些，但只是一片傷感，灰溜溜的，也算不得上乘之作?！泵显Φ溃骸澳闱七@位撰聯(lián)的人是誰。”林無雙道：“啊，原來這個人是個什么‘太史’名叫蔣心余?！?
孟元超笑道：“這蔣心余是清廷的名翰林（按：清例修史屬之翰苑諸臣，故翰林亦稱“太史”）一位太史公，能夠?qū)懗鲞@樣一副對聯(lián)，也是難得了，不可苛求?！?
再看下去，墓柱聯(lián)寫的是：
“心痛鼎湖龍，一寸江 山雙血淚；
魂歸華表鶴！二分明月萬梅花?！?
林無雙搖了搖頭，說道：“也不好，什么心痛鼎湖龍，這只表揚史可法對皇帝的忠心而已。大概也是什么官兒寫的?！?
孟元超道：“這副不知道是誰寫的對聯(lián)，似乎好一些了?！绷譄o雙念道：“生有自來文信國，死而后己武鄉(xiāng)侯?！闭f道：“武鄉(xiāng)侯是諸葛亮，后一句用的是諸葛亮“鞠躬盡瘁，死而后已”的典故，這我知道。文信國想必是指宋未的大忠臣文天祥了，但‘生有自來文信國’．我卻不知用的是什么典故？”
孟元超道：“這不是典故，是民間的一個傳說。相傳史可法的母親夢見文天祥來投生。”
林無雙笑道：“這雖然也是鬼話，但卻表現(xiàn)了百姓敬仰民族英雄的心理。比那個什么謝知府造的鬼話好得多了。但這副對聯(lián)還是稍欠文采?！?
孟元超道：“你再看這副對聯(lián)，滿意了吧？”
這副楹聯(lián)懸掛在偏殿，寫的是：
“殉社稷，只江 北孤城，哲水線山，尚留得風(fēng)中勁草；
葬衣冠，有淮南坯土，冰心鐵骨，好伴取嶺上梅花”。
林無雙這才贊道：“不錯，這副對聯(lián)夾敘夾議，有史實，有感情，又有議論，的確是文采斐然。江 北孤城，淮南坯土，那是切合史可法死守?fù)P州的故事。風(fēng)中勁草，嶺上梅花，這是頌贊他的品格。丈夫富貴不能婬，貧賤不能移，咸武不能屈。這就是勁草、梅花的風(fēng)格。做人是該做風(fēng)中勁革，做雪梅花。這樣的對聯(lián)是比只贊揚他對君主的忠心好得多了。”
孟元超笑道：“你的這段注釋足以和原聯(lián)比美，說得真好?！绷衷p笑道：“我沒有讀過許多書，胡 亂說說，你別拿我取笑?！?
兩人本來還要再看下去，忽聽得外面有腳步聲，但還在遠(yuǎn)處，未曾走近祠堂。孟元超道：“咱們來了半天，總算又有兩個游人來了。嗯，敢于來游史公祠的人，即使不是我道中人，也是得有一些膽量的了！”
不料這兩個人卻沒進(jìn)來，只聽得他們拍了兩下手掌。
隨即聽得又是兩下掌聲，盂元超皺了皺眉，低聲說道：“這次來的三個人，看來大概是什么江湖人物在這里秘密約會?！绷譄o雙道：“既然如此，咱們趕快溜走，別給他們碰上！”孟元超沉吟半晌，說道：“偷窺人家的秘密，固然是江湖大忌，但倘若同道中人，豈不又是失之交 臂？”
話猶未了，腳步聲已經(jīng)停止，兩方面的人似乎業(yè)已會合。有一個人哈哈大笑起來，另一個人卻發(fā)出“嘿嘿嘿”的一連串干笑。
孟元超吃了一驚，心道：“這兩個人的笑聲，怎的我都似曾相識？”心念方動，只見林無雙變了面色，在他耳邊悄悄說道：“一個是宗神龍，一個是牟宗濤！”
盂元超當(dāng)機(jī)立斷，說道：“他們現(xiàn)在是在外面的松林之中，咱們從后門出去，聽他們說什么。”
兩人放輕腳步，經(jīng)過史可法的衣冠冢，走上山坡。林無雙道：“我進(jìn)去看，你在這里暫且躲藏。我若是給他們發(fā)現(xiàn)，你再出來?！泵显妮p功不及林無雙，孟元超知道她是恐怕自己給敵人發(fā)現(xiàn)。宗神龍和牟宗濤的武功都是非同小可，一給發(fā)現(xiàn)，只怕就難以脫身了。孟元超道：“好，但你不要走得太遠(yuǎn)?！?
林無雙找了一棵枝葉茂密的古松，躍上樹頂，掩蔽身體，聚攏目光，朝那聲音來處看去，只見宗神龍和兩個人正在緩步向著牟宗濤，和牟宗濤同來一起的那個人竟是御林軍的副統(tǒng)領(lǐng)石朝璣。
宗神龍發(fā)出了一連串的嘿嘿嘿干笑之后，說道：“牟宗濤，我以為你的眼睛已經(jīng)沒有我這個師叔了?！?
在宗神龍后面的一個老者笑道：“兩位本是同門，如今又是一條道上的人，就且看在我楚天雄和石大人的份上，過去有什么梁子，盡都化解了吧?！?
牟宗濤道：“楚老先生說得好，宗師叔，咱們現(xiàn)在是利害相同，所以我愿意接受石副統(tǒng)領(lǐng)和楚老先生的調(diào)停，你若沒有誠意，那也就算了。”
石朝璣忙道：“請大家以大局為重，別說意氣的話。”
宗神龍哈哈笑道：“沖著你叫我這聲師叔，我焉能還記舊仇。好，那咱們就好好談?wù)劙?。?
石朝璣忙道：“且慢。魏兄弟，你到祠堂里面看看，有沒有人？”
一個臉黃肌瘦的漢子笑道：“祠堂里面有人，諒也聽不見這里的說話?！?
石朝璣道：“還是小心點好，說不定有懂得伏地聽聲的武林中人呢?！?
那姓楚的老者道：“按說今日是王元通的壽辰，江湖上的朋友來到揚州，定必是前往他家拜壽。不過小心一點總是好的，你還是進(jìn)去看一看吧?！?
石朝璣道：“碰上游人，你給我盡都?xì)⒘??！?
那姓魏的漢子道：“殺錯了正當(dāng)?shù)募澤淘蹀k？”
石朝璣笑道：“正當(dāng)?shù)募澤淘诖呵飪杉?，或者會跟從自命清高的士大夫的來吊祭；平常的日子來這史公祠的游人多半不是‘善類’你盡管殺，殺錯了有我擔(dān)當(dāng)?！?
那姓魏的雙子笑道：“好，魏慶遵命。哪個來游史公祠的就算哪個倒霉吧！”
林無雙聽得毛骨悚然，想道：“做官的人，心腸怎的這樣狠毒！唉，想不到我的表哥竟會和他們走上一路?！?
孟元超更是吃驚，他伏地聽聲，聽得雖然不很清楚，但卻知道那些人是誰了。宗神龍、牟宗濤、石朝璣這三個人他是早已知道的，另兩個人，那姓楚的老者正是曾在云紫蘿老家和他交 過手的那個通天狐楚天雄，那姓魏的漢子則是昨日曾與劉抗賭酒的那個魏慶。孟元超并未見過魏慶，但也知道江湖上有這么一號人物。孟元超心里想道：“只宗、牟二人，我與無雙已難取勝，再加上這三個高手，我們?nèi)绾文艿謹(jǐn)常繜o雙和他們距離這樣近，莫要給他們發(fā)現(xiàn)才好?！?
魏慶離開之后，楚天雄說道：“我給你們把風(fēng)，你們自己人好好談一談吧?！?
牟宗濤道：“宗師叔，我知道你是來捉拿欽犯的。今日的形勢，咱們合則兩利，分則兩危?！?
宗神龍道：“聽說你昨晚曾經(jīng)碰上強(qiáng)敵，那人是誰？”
牟宗濤道：“我把那人的形貌和武功告訴了楚老先生，據(jù)楚老先生說，這人恐怕是江湖上著名的游俠繆長風(fēng)?！?
宗神龍點了點頭，說道：“我也猜想是他。還有什么厲害的對頭嗎？”
牟宗濤道：“我們這里聽到的風(fēng)聲，那‘正點兒’十九日會來到揚州，他是有金逐流陪同來的。”
宗神龍吃了一驚，說道：“這消息可真？”
牟宗濤笑道：“宗師叔，你不用吃驚，我和金逐流也還有點交 情！到時我會設(shè)法調(diào)虎離山，即使此計不成，有楚老先生和石大人幫你的忙，料想也還是可以對付得了金逐流的?！?
宗神龍“哼”了一聲，說道：“這么說來，然則你是想置身事外了？”
牟宗濤淡淡說道：“我是奉了北宮望統(tǒng)領(lǐng)之命，是不露面的?！?
